雨定尘v

兴趣使然地讲故事,瓶邪,荼岩,维勇,杰埼,一年生不拆不逆

【瓶邪】《张家无邪狼》第七、八、九章

第七章 麒麟

   春季吴邪的发情期足足持续了十几天,所以吴邪的训练也停档了好几天,连张起灵也跟它一起休息了。张海客出于担心又牵了只白色温顺的小母狗去找张起灵,不过看到吴邪神清气爽地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他问张起灵是怎么解决的,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指着母狗说不需要了。张海客耸耸肩,只能把狗牵回去。

   吴邪自打三个月大时就不和张起灵挤一张床了,它就趴在炕头边,有炕头的余温倒也不冷,它这么大体积,张起灵也没想给它做个窝。野外的狼应该会自己挖洞做窝,但是吴邪更喜欢睡在张起灵床边。

   吴邪耳朵贴着地面睡,风吹草动都能听见,晚上张起灵起来上个茅房它都知道。所以即使张起灵这天大清早放低了声音起床,也还是把迷迷糊糊的吴邪惊醒了。

  张起灵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可以再睡会儿,自己先起床了。吴邪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也站起身跟到院子里。

  张起灵刚洗漱完,脱了衣服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就从头往下浇,现在临近夏天这水浇身上也不冷。张起灵拿毛巾仔细地擦了上身,似乎在做一个彻底的清洁。吴邪机智地趴到水池边,咬住水管,用爪子推开了铜制的水龙头。叼着水管就跳到张起灵旁边的青石板桌子上,高度刚刚好能冲到张起灵身上,就像一个天然活体莲蓬头,动作默契得像是经常这么做。

   张起灵冲完身子潦草地擦了擦水滴,套上褂子便出了门,临走前把院子的大门锁上了。

   张家本家有七栋明清建筑,前后有十三进之多,整个村子外沿还有几十户张家的外族,而张起灵今天要去的就是外面的一间房。

   张家的屋子清一色白墙黛瓦,大门和柱子都是红漆覆盖,而这间屋子的门却是破旧的木头,看上去摇摇欲坠,好几道裂缝都深得穿透这扇门,从缝隙都能望进屋子里,看上去里面很幽暗。

   张起灵推门进去时,一个青衫老头正背对着他收拾着桌上的长针。老头佝偻了身体看上去十分苍老,头发几乎都花白了。

   “你来了。”老头没回头,应了张起灵一声,“你先坐那吧。”他指着一边典型的东北床榻说,榻上横放了一张小桌子,这是东北几乎每户人家都有的一套配备。

    老头正在整理桌上的工具,桌上半摊开了一副皮套,这副皮套看上去是这个屋子里最贵重的东西,上面刻着狼的图腾,非常精致。套子里放了一长排粗粗细细的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头是个针灸师傅。

   桌子另一边煮了一锅黑黑的不明物体,老头时不时去搅拌一下。锅里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发出一种草药和墨水混合的特殊气味,这个味道很复杂,里面可能还加了其他东西,虽然不至于难闻到捂鼻子,但也绝不好闻。

    这老头人们都叫他老张头,你可能觉得很好笑,这片长白山区住的都是张家人,都姓张,随便找个老头都可以叫老张头。你喊声老张能有一堆黑面神回头,但是偏偏只有这个老头,被称为老张头。 

    老张头是张家年纪最大、最有经验的文身师傅,不是每个人文身都能找老张头的,只有一些特定的人群。虽然老张头只是外族的一个伙计,但据说连张启山都对他敬重有加。

   “让我看看你轮到什么了。”老张头翻开了一本破旧的册子,上面有奇怪的数字记录,张家哪怕是身体发肤都是家族所有,受其约束。

册子很旧,纸张发黄,说明经常被人翻动,里面有各种图案,上到龙凤神兽下到草木鬼怪。老张头一边翻一边嘴里数着,最后停在了某一页。

 是麒麟。

     张起灵闭上眼,提到麒麟的话,脑中浮现的是与他最亲近的吴邪,不爱打架斗殴,喜爱在河边嬉戏玩耍,但是捕捉猎物的时候身手矫健灵活。

      勇猛,而仁慈。

      张起灵对这个图案倒很是喜爱,老张头倒了一小杯墨,向张起灵走去。

     “起灵,麒麟,倒是有点意思,命中注定啊。”

     普通工匠的话,一般是选好了图案或提前画好图案用转印油转印到身上,但是老张头拿了支蝇头小楷沾了点墨,在杯边扫了几下控制墨量,直接在张起灵胸前画了起来。

    毛笔的笔头很软,扫在身上有点痒,但是再痒张起灵都能忍住。老头的瞳孔很浑浊,几乎像是白内障的老人,张起灵几乎怀疑他能看见多少。但是出乎意料,老头的手很稳,下笔果断迅速,行云流水,没一会儿基本能看出个麒麟形状了。

    “你以后可别长太胖了,这形状就不对了。”老人拍了拍张起灵背后没画上麒麟的部分笑眯眯地说。其实张起灵虽然因为各种锻炼身板硬朗,但却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得多。

     张起灵现在身子骨还没长开,文身形状必须考虑到以后皮肤的延展。不过老头也就说说笑,也不知是基因问题还是运动量太大,张家人鲜有胖子。

    “这墨里的草药扎进身子里会剧痛,你可别乱动。”

     老张头已经拿了一根筷子,在筷子头上绑上针,针上缠着细棉线。因为单针的颜料很不易附着在针上,聪明的工匠就在针上缠绕数圈细线,再沾上颜料,这样棉线自然能沾上较多的颜料,在刺入皮肤时就会有足够量的颜料同时渗入伤口。

     老张头用筷子绑针的那头,像沾水笔一样沾上墨水,在刚才画好的轮廓上刮出伤痕线条,一边手拿一块棉花沾上少许颜料,做一个强行补充颜料渗入伤口的动作。

   针扎入皮肤的一瞬间,张起灵放在裤缝边的手紧了紧。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没预料到这疼痛会这么猛烈,每个被针划过的地方仿佛被火燎过,一阵灼热火辣。张起灵稳了稳呼吸,终是一声没吭。

   老张头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手底下的动作却一点不含糊。

  

   而这时候吴邪已经绕着那个小院子跑了好几圈,从桌上跳到椅子上,啃啃树皮、挖挖土、飞跃起来咬断树枝,实在把院子里能玩的玩了个遍。

  吴邪用头顶了顶铁门,很结实完全不可能撞开,吴邪抖了抖脖子上一圈蓬松的毛围绕院子又走了一圈。吴邪觉得自己不是狼家族里长得最强壮的,但一定是最聪明的。因为它很快找到了突破口——院子角落的水缸。

  吴邪虽然力量不够,但是身手却非常灵活,轻盈地跃到水缸边缘走两步借力跃上高墙,整个动作凌厉矫健如同野猫。  

  吴邪轻松地从三米高的墙上跳下来,有柔软的草坪做缓冲完全没压力。后腿刚着地,前腿便跑了起来。

   吴邪转了转耳朵,坚定的朝一个方向跑,直到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湿冷的鼻子贴近地面,吴邪耸动着鼻翼,使劲闻地上留下的气味丝线,最后走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前。木门没有锁,吴邪很容易地就推门进去。

当看到一个老头正拿着一排针对着张起灵的脖子,吴邪马上摆出了攻击姿势,还不等张起灵下命令,吴邪已如离弓之箭弹跳了出去。在吴邪几乎要咬上老张头时,本来没有动作的老张头突然转身一个弯腰绕过吴邪的利爪,一个勾拳从下往上打在吴邪下颚上,还好吴邪这时候没伸着舌头要不然非把舌头咬断了。

  吴邪被这力量撞飞了一段,直到背部撞在后面的衣柜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顺着衣柜摔到地上的吴邪又踉跄着站起来,准备第二次攻击。

     “吴邪!”张起灵大呼了一声,手做了个动作示意吴邪过来。

 

   本来龇牙咧嘴的吴邪一下变了表情,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垂着头夹着尾巴,跳到张起灵腿间趴下,委屈的小模样像是村口打了败仗的狗。

  “你这狗倒是护主。”老张头戏谑道,整个人又恢复到人兽无欺的老头子样。

  “它是我的狼。”张起灵沉了口气,把手放在吴邪背上顺着毛。

  张起灵背对老张头盘腿坐着,胸前的麒麟基本成型了,老张头正在给蔓延到背后的麒麟上色。

  着色是以针的垂直上下快速成点状的方式,把刺出的针点集聚成所需的色块。这种原始的方式非常没有效率,老张头是把多针摆成排状以虎口为焦点,用一种类似撞击的方式一下一下快速刺入皮肤。

  手工文身由手一针一针带动,深浅效果完全由文身师傅的手艺和经验决定,老张头干了一辈子文身,手艺自然没话说。这样的文身恢复后,会最大程度的保留本来皮肤的质感,闭着眼摸上去绝对不会觉得有异样。

  其实这幅麒麟踏火图与其说是文身,不如说是刺青。刺青是文身的前身,大多是用来给牢狱里的犯人刺上罪的烙印,没有其他颜色,时间长了会发青发蓝,因此得名。

  张起灵身上这幅麒麟是全黑的,再者,这又何尝不是张家为他烙下的烙印呢?一辈子都不会褪色。

   吴邪再通情毕竟只是一只狼,它不懂张起灵此时的疼痛隐忍。张起灵用手反复抚摸吴邪背上有点硬的毛发,似乎这么做能缓解疼痛,但额头上的汗水还是诚实地顺着脸颊流下。

  吴邪舔掉了那咸咸的液体,不知疼痛为何物地打了个哈欠,乖乖卧在张起灵盘着的腿间。

  张起灵拍了拍它的屁股,把手陷在吴邪背上的毛里,张起灵弯了弯嘴角,心里似乎有点欣慰。
  吴邪吴邪,无邪无忧,果然狼如其名。吴邪终究不姓张,张起灵庆幸在张家长大的吴邪终是没有被染上张家人那份臭脾气,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天性。
  若不是吴邪的出现,他可能已经无法保持自己的心性了。
  不论换谁摆在张起灵这个位置、这个环境、这样的境遇,他都可能会疯狂,生活于漫无止境的怨恨之中。吴邪没能帮助张起灵摆脱这样的境况,却使他在这样的环境中仍能保持自己的原则和仁慈。
  吴邪躺在他腿间,被抚摸得又暖又舒服,把头放在他膝盖上昏昏欲睡。经过漫长而枯燥的一段时间,老张头终于落下了最后一针。
  老张头大手挖了点凡士林就往文身上涂,作为最后的结尾动作。一只威风凛凛的焚风麒麟便跃然而上,吴邪对这只奇怪的动物表现得很好奇,眼对眼的看着它,好像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这种文身会随体温变化,过会儿它就会消失,等你体温升高时才会再次出现。”老张头一边拿抹布擦着手一边解释,“还有这几天别碰水。”
   刚纹好的部分有些红肿但是张起灵并不在意,直接穿上衣服就要离开。
  “吴邪,走了。”张起灵呼了一声,吴邪便赶忙跟上。

  一人一狼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张起灵也因为刚才的疼痛现在显得格外放松。
  然而危机往往发生在这种时候,吴邪转了转耳朵,贴着地面听了听,然后便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张望。张起灵觉得吴邪的这种行为十分反常,动物往往比人对自然更敏感,就像某些动物能预测到地震。

   吴邪的反应非常准确,没过几秒那个方向便传来了震动,那是从山外进来的路,张起灵带着吴邪连忙往那个方向赶去。
  已经有一小帮人在那儿了,远远就能望到是进山的环山路滑坡,但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快救人!进山的货车被埋了。”张海客已经在那里了,身后跟着一小帮成年人。

   滑坡非常严重,几乎看不见原来的路,泥土中露出车子的一部分,但是完全看不见人,不知伤亡如何。
  吴邪跳到滑坡的废墟上朝一个地方嗅了嗅便朝张起灵狂吠,张起灵跳上那块地方用手挖了起来,果然没多久就挖到了一个昏迷的人。
  张起灵清理了他口鼻里的泥,准备挖出他的身体,这里的泥非常疏松,现在张起灵的两条小腿基本陷在土里,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泥土正在倾斜,动作必须快。
  “张起灵!让开!”
  在张海客吼出来的时候,本来被一棵小树卡住的推车开始随着泥土下滑,一根小树枝绷得如同一根弦,像是达到它弹性极限一般地断裂了,装着货物的推车往下一沉,随即快速朝张起灵的方向下滑,车轮发出的轱辘声和吴邪的怒吼掺杂在一起。
  以张起灵的反应力当时是有机会跳开的,但是他却愣了一会儿,如果他跳开那么被困的人的头会被推车碾过去。这一愣便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机会,张起灵摆出弓步的姿势打算硬接下这力道。
  最后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弥漫的沙土、飞快滑落的推车和吴邪疯狂奔跑过来的样子,然后便随着腰部的剧痛陷入了昏迷。



第八章 放野

  当张起灵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入眼的是张海客,他有些惊讶,不过除了他的确也不会有人踏进这个院子。
  张起灵一恢复意识就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身上很干爽似乎被清洗过了,微微牵动手指、脚趾,手脚都好好的,但是腰部不能动弹。
  “吴邪呢?”确定完自己的状态,张起灵想到昏迷前最后的所见,环顾了一周却没有看到吴邪。
  就像知道他会这么问一样,张海客吹了声口哨,一团白色立马从门外跑了进来,趴在床沿上吐舌头。
  张海客抚了抚吴邪的背,那里本来应该平滑柔顺的毛发却秃了一块,露出里面红红的嫩肉,是新长出来的。
 “张起灵,你知道那辆车是装满货物的吗?还好吴邪给你撑了一半的重量,要不你就不是腰伤这么简单了。”

原来当时张起灵用腰力接下了那辆推车,但是因为冲力太大,大半条腿都陷进土里不能动弹,后面不能后退前面又不断地施加压力,少年还不太坚固的骨骼终是撑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几乎在张起灵伤到腰的瞬间,吴邪用背顶住了下滑的推车,吴邪被压得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却没后退一步。
  张起灵勉强坐起来摸了摸吴邪凑过来的大脑袋,收手的时候吴邪又主动凑上去蹭了几下。毕竟张起灵很少像对宠物一样抚摸它,而吴邪却爱极了这种感觉。
 “你好好养伤吧,放野将近了。”张海客走之前留了一句话,张起灵的表情一下沉了下来,吴邪也感到身上抚摸的力道重了些许。
  放野是张家对自家孩子的考核,让他们自己去寻找古墓建立名声。很多张家孩子都在放野的过程中死于非命,但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需要经过放野,完全自愿。
  一般父母哪会舍得孩子受这苦,所以参加放野的孩子一般是两种,一是族里本家的名门,父母的能力地位都很高,他们需要自己的孩子一样优秀,绝不容许给自己丢脸。另一种,即族里那些底层或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只有通过放野才能翻身,而张起灵明显属于后者。
  但得益于张家本身非常严格的训练,不仅是体格上的,还有思维上的,懂得知难而退,不要为了放野而丢了性命,所以死亡率到了这一辈已经好多了。
  为了提高效率,孩子们一般会三五个一组。人少了,人手不够很多事都不能实现,人多了到时候分明器、分功劳又会有麻烦。
  这可不是普通孩子分小组玩游戏,选择怎样的队友有时决定了放野的成败甚至自己的生死。
  大多参加放野的孩子都是十五岁左右,当然是张家的十五岁。当时的张起灵只有十三岁并且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加瘦小,所以没有队伍愿意带上这个拖油瓶。
  而张海客却完全不同,平时长袖善舞的张海客人缘非常好,实力也是中上的,所以自然很多朋友邀请他加入。但他却都婉言拒绝了,一个人放野几乎是去送死,毕竟是同胞兄弟,这次他决定和张起灵组队。
  张起灵比他矮半个头,但是他却时常见到这个小孩一个人站在天井里,看着地上的积水,一脸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虽然这在他养狼后就很少再出现了。
  他曾问过他在看什么,他回答“水里,有云。”

然后便再没回话,就像个闷油瓶。张海客怀疑张家千百年的优秀基因最后还是产出了个次品,这小子有病吧。
  但是张起灵却是地位较高的本家孩子,不过张海客并不羡慕他,反而同情他。张海客非常厌恶家族的体制和本家的规定,厌恶那些把孩子送上前线的人,身为外家的他反倒更加自由和安全。
  但是张海客不知道,选择去保护这个本家的小男孩,可能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毕竟是孩子,身子骨还脆弱,张起灵虽然很快就能下床了,但是一直到临近冬天才完全康复,恢复到以前的实力。在这段日子里,张起灵发现文身的确只有发热的时候才会出现,文得比老张头想象的还要成功,仿佛天生。

 吴邪秃了的那块毛在精心调理下也长了出来,所幸的是这场意外没让张起灵错过今年的放野。

  放野时给了孩子们一部分钱,随便他们以任何方式去什么地方,钱不够也只能自己想办法,是偷是抢都不限制。规定他们必须在张家过年前回家,超过时间也算失败。
   放野的孩子是在一个清晨出发的,张起灵把吴邪关进铁笼里托老张头喂养,虽然吴邪又是翻肚皮又是撒娇、卖萌、装可怜,但张起灵这次却是真狠了心,这次绝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锁上笼子,吴邪可怜兮兮地伸出爪子搭在门上,夹着尾巴垂眼看着他。

张起灵侧过脸不去看它,过了一会儿还是蹲下身,从笼子缝隙伸进去两根长长的手指抚摸吴邪的下巴。

“吴邪,这次我要离开几个月,你不许再乱跑了,我会尽快回来。”

吴邪呜呜应了声,算是同意了,却委屈得像被人欺负了似的,在笼子里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张起灵。

 

张海客和张起灵先是一路辗转到了山东,然后从山东坐船到了上海。张海客有个聪明的脑子,他的思路是洛阳这种老派的古墓重地虽然墓多,但是老派的盗墓贼也多,他们要么就是下了个被人盗空的空斗,要么就得跟那些老江湖针锋相对。

张海客虽然自信但不自负,他自认为凭两个孩子还是斗不过那些心狠手辣的老江湖,而且其他那些没脑子的张家放野孩子可能也都去了那块地方,就这两点,张海客果断地放弃了这个区域。张起灵当然没有异议,他只是有些担心家里的吴邪。

他们在江浙一带逗留了很久,下了好几个斗,但是那些小斗实在太贫瘠,里面的东西根本拿不出手,张家那些老头子根本不会接受这些信物。

他们只好再向西走,希望能够遇到那些被老派盗墓者遗留下来的漏网之鱼,在这过程中他们遇到了另一批张家放野的孩子。

他们是三人组,张海客认识那个领头的孩子,他叫张海胜,和自己同辈,他的父亲是张启山手下的红人,这几年帮着张家下了不少斗,张家今天的财力有一小半是他的功劳。

他们同样也是游历了大半个中国,却一无所获,手里头的钱所剩无几,而时间也已经没多少了。如果过年前不能回去,那只会让父母蒙羞,所以那三个孩子决定和张海客他们合作,毕竟五个人的力量总比三个人强。

当时他们已经无法辨清自己到底处在哪个省份了,但是他们知道附近有个马坝镇,马坝镇里有个叫马庵村的地方,马庵村的后山就是马家的祖坟。马庵村里有一方土豪叫马平川,他在村里收养了各路逃兵土匪,简单的说就是流氓头子,马庵村的后山有人把守,他们非常熟悉盗墓贼,其中不少人甚至就是盗墓贼出生,所以对他们下手非常不容易。

他们打听到当地最近发生了一起奇怪的事,马庵村的好几亩田突然一夜枯萎,马平川百思不得其解,请了不少风水先生都没看出什么。

三个小孩里有个小孩专攻风水,他推测马家祖坟下面可能还有墓穴,而这个墓穴里面本来用来防盗的某种气体的泄漏,或许是导致庄家枯萎的原因。马家虽说家大业大但是毕竟是普通百姓的墓,张家根本看不上眼,但是这墓下之墓就难说了。

“你们看这片枯叶地像什么?”在他们讨论时一声不吭的张起灵突然问。

“我们又不是来看风景的,管它像什么!”三人中为首的张海胜认识张海客,但似乎对张起灵颇有意见。

“嗯…你要这么问的话,倒是有几分像蝎子。”张海客笑眯眯地说,这时候他总是充当调停人的角色。

“泗州古城。”

“是那个被水淹了的泗州城?”张起灵只说了四个字,那个懂风水的孩子便反应了过来,看得出他的确非常博学,“康熙二十五年,黄淮大水,泗州城永沉水底,至今也有三百年了。”

“这只不过是个推测。”相反于其他人在绝望中突然看到了希望,张海胜便显得非常不在乎张起灵的发现。

“泗州城被称为‘东南之户枢,中原之要会’,如果下面真是泗州城遗址,那我们五个都能顺利完成放野。”张海客说完这句话,他们三个交换了下眼神,最后表示同意行动。

他们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假装成山下玩耍的小孩躲过把守士兵的看守,其实士兵们也并不警惕,可能是他们对于自己村子的自信,没几个人敢动这里。

凭五个孩子的力量要挖出一条穿山的通道几乎不可能,所以他们必须寻找离墓顶最近的地方挖。

“小子!干嘛挡路?”

在寻找过程中本来单膝跪在地上检查泥土的张起灵突然伸出手拦住了张海胜,这下那小鬼不乐意了,本来就看不惯这张起灵,尽让他出风头不说还处处阻拦自己。

张海客这下看不下去了,虽然两边自己都认识,但是现在他和张起灵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张海客拿了一条长树枝在张海胜面前没几步的地方戳了戳,立马“啪”的一声,一个已经生锈了的补兽夹狠狠夹断了树枝。这个兽夹要是夹住人腿,就算不废那铁锈也会让伤口感染。

张海胜吃惊得半天合不上嘴,看看张起灵又转头看看张海客,吱吱唔唔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附近的林子晚上多有猛兽,村子里的人为了保护家畜在这里设了不少陷阱,刚刚一路我也看到了许多陷阱,这点观察力都没有,枉为张家人。”张海客整日笑脸迎人,如今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起内讧,他也实在对张海胜忍无可忍。

闹了这么一出才终于让张海胜闭了嘴,一整天都没再找茬,五个孩子不吃不喝了一天终于找到了田垄侧面的一个合适的地方。

 

而这时,身处长白山的老张头正在擦拭他的宝贝工具们,一不小心被一根细针刺破了手指,老张头出神地看着指尖那滴血,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

“哎呀,好像忘记锁笼子了。”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的语气里根本没有惊讶的意思,老张头把最后一根针放回皮套里,合上皮套,皮套的面上仍然是狼的图腾。

“不过…”老张头没有说下去,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五个孩子在隐蔽处挖了一个能够容纳五个人休息的洞,洞口用杂草覆盖,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什么。之后他们便分散开来去镇上活动,收集细小的工具和干粮运往那个洞穴。

他们的钱已经没有多少了,所以囤的干粮还不够吃一个月。然而准备的时间却超过了一个月,为了节约粮食,他们只能去偷菜或吃野菜,连树皮都不放过。他们经受过这种训练,可以控制自己的食量甚至控制排便,但一边只能摄入很少的能量,一边还要进行挖掘工作。

最辛苦的其实不是挖洞,而是把那些废土运送出去,这个洞十分狭小,每个人的身体都伸展不开,腰一整天都是弯着的,根本使不上力,而且必须小心进行,所以每个人体力的消耗量都极大。一个月后,五个孩子一个个都面如菜色,早就饿过头不觉得饿了。

在挖掘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某天张海胜出来站直身子休息的时候,偶然望见正对挖掘地山头上竖着的一块诡异的大石头,“哎,之前有那块石头吗?”

其余人面面相觑,那块石头的形状那么奇怪照理说应该会有点印象,但是谁也想不起来。

只有那个会看风水的孩子,用低沉诡异的音调念了一首民谣:

鬼石头,立山头,凶魅缠体命难留;

鬼石头,向南偏,血溅五步死无全。

 

而这块石头正是向南偏,看来这墓比想象中的更加凶险,但是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打算退缩。

   在快要把洞凿通的黄昏,张海客他们决定今晚先好好休息,等明日再继续,他们那天便早早钻进洞里休息了。
    里面地方非常狭小,所以他们不能躺下来休息,只能靠着墙壁闭眼小憩一会儿。张起灵这时候正默默闭着眼坐在角落,突然就听到外面村里传来一阵大动静,把五个孩子都惊醒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张起灵起身放轻手脚到洞外去打探情况。

爬到高树上,张起灵看到山前的村子里有点点火光,是几个村民点着火把匆忙地在寻找什么。

“让它跑了!不知是什么野兽叼走了一头羊!”

顺着风张起灵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树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张起灵警惕起来,一手摸到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弓起身体随时准备一跃而下。

在张起灵紧绷了肌肉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脑袋从灌木丛里钻出来。

“吴邪!”即使是张起灵也大吃了一惊,吴邪嘴里叼着一只小羊羔从灌木里艰难地钻出来,身上的白毛沾了许多灰尘和枯叶,献宝似的把小羊放到张起灵脚边,然后用后腿像人一样站起身子希望得到奖励。

张起灵就着这姿势穿过吴邪腋下把它举了起来,吴邪现在的体形已经很大了,但是张起灵还是举得非常轻松。

吴邪的爪子上都是黄泥,看得出在这里活动了很久,张起灵不知道吴邪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从笼子里出来的。他一脸凝重,似乎要发怒,虽然吴邪从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但却像知道自己错了一样有些胆怯。

一狼一人沉默了一会儿,张起灵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反而嘴角缓缓上扬了些许。

“你来了,吴邪。”

当其他四个人赶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诡异的画面。

张海客见到吴邪吃惊只保持了1秒,然后就给其他三人介绍了吴邪的来历。至于那只可怜的羊羔,虽然它一开始只是被咬伤而已,但还是没活过今晚。他们怕长时间燃起火焰会发出烟和香味被看守的士兵发现。所以他们采用了一种古老的做法,先挖了一个坑,把带皮的小羊放进去,再把几块大石头烧热了扔进去,最后盖上一层黄土。

   过了一会儿,等土层温度开始下降,他们就把小羊挖了出来,去掉皮吃里面没有沾上土的部分,羊肉被暖得温热,但是里面还带生,吃着嘴里直冒血水。不过好几个星期没开过荤的孩子们完全不介意,他们现在需要补充能量。长期间的饥饿突然暴饮暴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他们必须有所控制,所以一只小羊羔的量倒也刚刚好,而吴邪则是最后吃掉了他们剩下的骨头。

 

 

 

 

                                                                                               

 

第九章 棺椁

吴邪非常擅长挖洞,它两条有力的前腿刨土的速度甚至超过了洛阳铲,在它加入两周后就打通了盗洞。当他们的铲子终于触到青砖石板的时候,每个人都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张家人也非草木,自己长时间劳作完成一件事也感到一种感慨和无奈。

这个古墓的最上层是大概八丈宽的青石板,青石板下面压的是青砖,青石板大概是一人多长,半人多宽的长条形石头,他们把拉出的青石板用撬干努力撬起一块。

张家家传发丘中郎将双指探洞的功夫,这一双手指稳如泰山,力量极大,可以轻易破解墓穴中的细小机关。而要练成这么一手绝活,非得从小练起不可,其过程必然苦不堪言。

吴邪没有看到过张起灵手指的训练,但这帮孩子都经受过。可是他们都还没有练到他们先辈那种空手抽出砖块的水准,就算是张海客的手指也仅仅练到比普通人多三分之一的长度,而张起灵手指的长度和力量更是不突出。

他们只能小心地用棍子撬起缝隙,然后把青砖一块块敲碎,所有的青砖全部都用一种借力的方式垒砌在墓顶,如果你抽取一块抽取得不对,很可能使整个墓顶坍塌,肯定会引起马庵村人的注意。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十分小心地作业,终于慢慢地清出一个小口子。这个小口子实在太小,别说十五岁的孩子,连张起灵瘦小的身材都无法进入。

古人很聪明,会设计各种机关。里面可能等待他们的是毒气,或者铺面的滚烫岩浆。张海客曾经亲眼见过张家的伙计因为不慎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这时候如果有人能进去试探一下,他们会省很多事。

“把这狼放下去试试毒。”张海胜提议。

张起灵狠狠瞪了张海胜一眼,就连张海客也侧目看了看张海胜。张起灵很少有情绪变化,眼里总是虚无得仿佛看淡一切,但是难得瞪起人来倒也不乏威慑力,看得张海胜有些心虚。

“你们看我干嘛?这不是没办法嘛,这么小的洞谁下得去?”

吴邪似乎听得懂他们的话,夹着尾巴躲在张起灵身后呜呜低鸣,张起灵蹲下摸了摸吴邪的头,似乎是安抚它。

只听“咔咔咔”几声,就见张起灵蹲下的身子矮了几截,其余几个孩子都呈惊讶之色,他们不知道张起灵的训练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缩骨之术需要从小练习,其间痛楚非常人可以想象。

缩骨并非真把骨头缩小,而是运用内气缩小了骨头间的间隙,全身的骨头有顺序地叠排紧密,人的身体就自然缩小了。少年的骨架本来就不大,这一缩骨轻而易举地就从洞口翻了进去。

没等其他人反应,吴邪也一起跳了下去。

一人一狼技巧性地弯曲膝盖落地,落地的时候很稳但是落地的分量非常重,张起灵一躬身缓冲,单手撑地,呼了口气,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倒也没有受伤。  

吴邪扫了扫尾巴,耸动鼻翼,嗅着古墓里复杂而奇特的味道。转动头部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狼的眼睛底部有很多晶体,这些晶体能把周围微弱的光线集中发射出来,方便它们夜间视物。吴邪的眼底像猫一样泛着绿光,在这墓中稍显诡异,难怪人们说“在狼的眼里,你赤裸无比。”

   张起灵点起火折子,四周看了一圈,他马上发现了问题所在。周围一片空荡荡的,只能看到青石砖的墓墙,而墓顶却挂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张起灵甚至发现了一具贴在墓顶的棺材。这些东西本来都应该在墓底,现在整个墓就像被翻过来了一样。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挖掘那么困难,一般汉墓都是用青石板做顶,之后在覆盖青砖,而现在完全反过来了,他们挖到的根本不是墓顶而是墓底。

在张起灵的命令下,吴邪朝洞口嚎叫了几声示意其余人下来。其余人下来也是啧啧惊叹,表示没有见过这样的。

 

张海客看了看周围,说:“我记得在书上看过这样的记载,如果一座山的山势是朝地里长而不是朝天上长,风水师可能会为了顺应山势不得不把墓修成这样。”

“这墓这么诡异,恐怕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其中一个孩子似乎萌生了一点退意,却被张海胜狠狠骂了一通。

“张家人的命从来不在自己手里,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这三个孩子都是背负着父母和整个家庭的名誉,如果此次放野空手而归,不能建立名声是小,让父母蒙羞是大。

在他们争吵之间,吴邪抖了抖耳朵突然转了个方向,朝向那个墓顶的棺材。拱起了身子,呲牙咧嘴,如临大敌,张起灵见势也望向那个棺材。

其余人终于注意到了,五人一狼六双眼睛全部滴溜溜地望着。

“开棺!”张海胜低声讲。

其余人也没有异议,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谁也不想退缩。

对于平面上的棺材,他们在家里已经训练了无数次怎样露钉,怎样起钉,如何判断棺材的种类、里面的粽子是否尸变,他们早已烂熟于心,但没有想到他们初出茅庐遇上的却是这么一具挂墓顶的棺材。

若是悬棺也简单得多,可是这倒过来的棺材不方便使力。一个成年男性,若是从下而上举重物能用十分力,那么他从上而下的力只能使上八分。

两个孩子默契地叠了罗汉,张海客扶住一人的肩膀踩着他的后腰一跃而上,灵活地跃到最上面的孩子的肩膀上稳稳坐着,下面两个人把他顶到棺材边。

本来体重最轻的张起灵在上面比较有利,但是这里张海客的身手最好,便代替张起灵做了这事,再说另外三人也不放心把命交到张起灵手里。

张海客小心翼翼地用锥子在棺板上敲着,棺椁里面可能有尸、,毒气、水银各种要人命的东西。

有种墓叫火坑墓,墓穴中的物质变质产生可燃性气体,遇到空气就会燃烧,可以烧死试图盗墓的人。但无论是考古的人还是盗墓者,都希望遇到这样的墓,因为这说明里面的物品保存得相当好,就是所谓的“肥斗”。这种时候,还是先在棺材板上开一个洞探探情况为妙。

凭借手指的感觉张海客意识到锥子已经顶破了棺壁,但口子还非常小,他把绳子绑在锥子尾端,下来时,一伙人都躲到墓室的角落。张海客拿起一块青砖在手里掂量掂量,手臂划出一个圆弧把它投掷了出去,不偏不倚砸中了锥子,把锥子全部拍了进去,然后用力收回绳子,拔下锥子。

每个人都以为会看到一股黑水冒出来,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张海客再上去观察,发现原来这不止一层棺椁,锥子只穿透了一层。

他们又如法炮制了一次仍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无论在精神还是体力上都施加了极大的压力。多层棺椁说明这个墓的档次比较高,里面的东西成色比较好,每次拔锥子时大家都集中了十万分的注意力却没收获,给人一种疲劳和不耐烦的感觉。

他们这个动作一直重复了五次,整整四层棺椁才露出里面的棺材,随着最后一次锥子的拔出一股黑烟从上面落下,随之响起的是可怕的指甲摩擦木板的声音。

每个人都顺着声音抬头望进那个打开的小洞,却看到一只黑洞洞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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